2018年6月28日 星期四

【噬錢者六冥】6:啟蒙



櫻花飄落,粉粉櫻瓣落在河川上,將清澈的河流渲染成一片炫目的淡粉色,彷彿一張櫻花鋪成的大地毯。

在連綿不斷的櫻花樹下,不分種族、男女,眾人在春季的祝福下飲酒狂歡,在酒酣耳熱之際吐露各式各樣的話語。在歡樂的氣氛中,一名高挑的女子靜靜地走過熱鬧的人群之中,直直地往在岸邊的一處小店走去。

女子穿著黑色為底、銀點遍佈的星空色和服,腰間綁上水嫩的大紅色束帶,腰間配掛著一把武士刀,她綁著黑色的馬尾,頭戴斗笠,陰影遮蓋住她的表情。相對於在粉櫻下把酒言歡的人們,女子的表情冷漠許多,在陰影下的黑色雙瞳沒有生氣,混亂迷茫。

她走到小店前。這是一家十分傳統的雜貨店,販賣著各式簡單便宜的點心,就連顧店用的機器人都非常老舊,正正方方如電視機般的頭,閃爍著雜訊。在小店外有著一排木製座椅。

在那裏,有一名穿著深綠色和服的男子。他的眼睛細長,身形單薄,帶著淺淺的微笑凝視著遠方。他的雙手抱胸,將手臂置於雙手的衣袖之中。

「『一共……圓、一共……圓』」


女子在老舊機器人面前投下了幾面銅板,坐在長椅的另一端,雙手打開了塑膠袋包裝,將雪白的冰淇淋紅豆大福塞進嘴裡,咀嚼沒幾下就吞下。明明是甜蜜蜜的甜食,被女子那張毫無生氣的表情吃下,感覺不到任何美味。

男子用眼角餘光看了女子一眼,淡淡的笑出聲來。

「懸賞單上的笑臉可開朗的多哦?伊東六冥小姐。」

被喚作伊東六冥的女子把垃圾隨手扔在後頭的垃圾桶裡,這才回應道。

「這種前戲,大可不必吧。」

六冥露出苦悶的笑,將刀鍔往前推,灰白的刀刃淺淺的露出。

「哈哈,我對妳的人頭沒有太大的興趣……但想跟妳過招是真的。」男人笑瞇了眼,說的似乎不是客套話。

……不是賞金獵人?」

「很遺憾,我是噬錢。」

「噬錢啊,」六冥依然維持著苦笑。「我斬過一個。」

「我知道。」男人也維持著笑容,點了點頭。「妳殺的那個是我朋友。」

話語停頓,或者該說,凝滯在這一刻。兩人都是一樣的坐姿,在櫻花瓣飄落的春裡,不遠處的談笑聲和快樂似乎在兩人的周圍消殞,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寂靜。

下一刻,白光一閃,劇烈的金屬碰撞聲震散了飛舞的櫻花瓣。僅僅只是眨眼之間的瞬間,一小段尖銳的物體被撞擊彈到了空中,在艷陽的耀眼陽光中旋轉、筆直落下。

落在兩人中間的是斷裂的刀刃。

在幾秒前,兩人同時抽出武器,彼此交鋒。

六冥以半跪的姿勢抽出武士刀,往對方橫砍。

男子則從袖中抽出一把雪白色的劍,他的雙手手指毫無血色,是機械構造的指尖。他握緊著雪白的太極劍,抵住六冥的攻勢往上揮擊,預判了六冥的行動,劇烈的撞擊使得六冥的刀斷裂。

……妳很弱啊。」

男子偏頭,似乎很失望的樣子。

「第一次有人這樣說。」六冥的額頭被太極劍的劍端稍微劃過,留下一絲絲血痕。在那淡淡的苦笑下,顯得語氣更加惆悵又悲傷。

「--真可惜,好想跟全盛時期的妳打一場。」

男子嘆了口氣,手上的太極劍劍身發出一陣微光,細看才能看出劍身有著明顯的機械金屬構造,它的體積似乎慢慢地縮小,接著被男子藏於袖中的劍鞘之中。

男子坐回座位上,細長的雙眼隨著微笑而往上微微彎起,從口袋中拿出深藍色的方格手帕,上頭繡有粉色的櫻花圖樣。

「妳不適合這麼狼狽的樣子,把血擦乾吧。」

「不要我的人頭嗎?」六冥拿起手帕,掩著自己的額頭。「面對殺害朋友的人還這麼冷靜嗎?」

「我們彼此各走各的,她的結果我很遺憾,但不以此悲傷、仇恨。」男子一邊說著,一邊從衣袖裡拿出炸肉排零食,遞給六冥。「我是稻。」

……伊東六冥,雖然你早就知道我的名字了。」

六冥苦笑著接過炸肉排零嘴,含在嘴裡。

「怎麼?跟獵物聊天是噬錢的興趣嗎?」

「是我個人的興趣。」稻喀滋喀滋的咀嚼著零食。「怎麼,當政府的殺手不是鐵飯碗嗎?放棄了是有什麼打算嗎?」

……

六冥的神情很複雜,似乎一時間不能理解為什麼對方能夠這麼輕鬆地閒話家常。在警戒、觀察一小段時間後,六冥的肩膀這才放鬆下來,放棄猜測對方的心理。

「想要自由。」六冥回答道,臉上的笑容很迷惘。

「哦?」

稻挑眉,對這個答案顯得很感興趣。

「透過別人的命令殺害這麼多人之後,想要自由啊?真有意思。」

「你這是諷刺,還是實話呢?」六冥吞嚥下零食,偏著頭問。

「兩者皆是。」

稻從袖中拿出一張透明的薄片,遞給六冥。

「到這個座標位置吧,如果妳想要自由,就需要一把好刀才行。」

語畢,稻站起,準備離開。

……這樣幫我,對你有什麼好處嗎?」

「有啊,」

稻回頭一笑。

「等妳回到狀態,可要跟我認真打一場呀!」


這裡是一處深山的樹林之間。

在從樹葉縫隙中灑落的陽光碎點下,有著一間用不成塊的木材、石塊,以及簡陋的鐵皮搭成的小房屋,以鐵絲線和鐵釘胡亂固定,搖搖欲墜的樣子看起來一推就倒,還沒接近就能聞嗅到刺鼻的燃燒味與機油味。在周圍的地面上,擺放著各式各樣的鐵材、鋼材,和不知用途的特別機械零件,與周圍綠意盎然的樹林顯得一點也不搭調。

而在裏頭,一名女子正拿著鐵鎚,捶打鐵砧上燒得通紅的鐵塊。

女子有著一頭米色短髮、赤色瞳孔,用簡樸的髮夾夾起瀏海,叼著西式木製菸斗,身上只穿著無袖背心與丹寧短褲,專注的處理手上的工作。

「妳好呀。」

腳踩木屐而來的六冥,停留在女子面前打著招呼。六冥本來就高達一百九十公分,加上木屐,身形顯得更加高大。女子抬頭看了六冥一眼,放下手邊的工作,擦了擦汗水,面無表情的冷峻表情上瞇起了紅色瞳孔。

「介紹信,有嗎?」女子冷冷地問。

「當然有囉,牙咪。」六冥笑嘻嘻地遞出稻給的透明薄片。

「是牙米,不要叫的那麼可愛。」自稱為牙米的女子皺著眉頭說著,拿起六冥給的薄片,在旁邊的機器上做出一個刷卡的動作,大量的資料顯示在小螢幕上。

看著上頭顯現的資料,牙米的眉頭皺的更深了。

……父親介紹來的客戶啊,真討厭。」牙米毫不掩飾自己的不滿。

「原來稻是妳爸爸啊,嘿嘿,帶生意給女兒不是挺好的嗎?」

「拋下這家店又帶給我一個通緝犯客戶,這只是替我找麻煩而已。」牙米嘆了一口大氣,上下打量著六冥。「有錢嗎?」

六冥從口袋中拿出深藍色、印有王冠的正方形小盒子,拋擲給牙米。牙米拿起,在上頭點了點,立體螢幕投射出來,閃過許許多多的數字。

……大客戶啊。」

「嘿嘿,逃亡總是需要資金嘛。」

「好吧,這個案子我接了。『光芒』有哪些?」

牙米拿出紙張,拉了一張簡陋的椅子,坐了下來,用公事公辦的口吻說著。

「姆嗯,淺藍、黃,一點點的銀。」

……電氣的淺藍、強度的黃、鍛造的銀啊。」牙米在紙上註記著。「那妳想要什麼樣的刀?」

「我也不知道耶?」六冥笑著偏頭,微微帶著苦澀。「過去的刀都是家裡配給我的,我從來不知道怎樣的刀才是好刀呢。」

「明明是地下的殺手名門,卻對刀一竅不通啊。」牙米挑眉,面無表情。「那妳離開那裡是為了什麼?」

「我……我在那裡殺了不想殺的人。」面對著牙米的提問,六冥喃喃說著。「所以、我想要自由。」

「自由嗎……?那就是一把能夠斬出自由的刀,要什麼名字?」

「嗯?」

被這樣一問,六冥更顯困惑了。

「刀的名字。」牙米補充。

……我不幫刀取名字的耶,那樣砍起來會很重吧!」六冥按著自己的嘴唇說道。

「連比較重的刀都拿不起來,還想要斬出自由嗎?」牙米冷淡地瞇起眼,似乎帶著一點不屑。這樣明白又露骨地面露不快的牙米,反而讓六冥心情大好的樣子。

「嘿嘿,那麼等刀打造出來我會取名的。」

六冥看著牙米專心的開工,一下子溜進了工房裡面。

「這邊有烤箱嗎?我好餓哦!」

「在那邊--不對,妳不要亂動!出去!」


在竹林之間,稻正聚精會神地站在小土丘之上。

他的雙手機械的部份更加的延伸,已經幾乎手肘以下都由機械支撐。他瞇起的雙眼炯炯有神,似乎在等待些什麼。

……喝!」稻猛然往身後揮出隱藏在懷中的太極劍。

「哎呀!等等、等等,是我唷!」

拿出刀格擋住稻攻勢的六冥就站在後頭。

「妳怎麼在這--嗯?」

稻低頭一看,端詳著六冥手上的刀。那是一把有著機械構造的太刀,銳利的刀口反射出銀光,明明刀身是東洋風格的刀,刀鍔卻是特殊的機械構造,外觀上近似於西方大劍的手柄和長劍柄,在她水嫩的紅色束帶旁,還配戴著一把小刀。

「看起來是把好刀呢。」稻吹了一聲口哨。

「還沒徹底完成,牙咪說還要改進--嘿嘿,你的女兒很可愛嘛,技術又很好哦?」六冥笑呵呵的說著,不時張望著周圍。「怎麼,在處理委託呀?」

「嗯、也許妳不該在這,會妨礙我哦。」

「嘻,我可要試刀呢。」

「就算妳這樣說--啊!來了!」

就在兩人談話到一半,旁邊的竹動了。

正確來說,是一大片竹子突然動了起來,就像拼圖之中突然有一塊拼圖撥離那般,『一片』風景動了起來--那是一隻巨大的暗綠色螳螂,高達三公尺,藉由外殼的擬態藏於竹林之中。

竹螳螂的複眼盯緊著兩人,手上的巨鐮蓄勢待發。

六冥和稻二話不說,左右夾攻。

六冥將小刀抽出,像是啟動機關那般插進刀鍔之中,一瞬間刀產生了變化,機械刀身向外擴張、變形,本來東洋風格的太刀,變成了必須雙手提起的雙手大劍。

而稻則輕巧地跳上了一旁彎曲的竹上,身上的衣服和太極劍都散發淺綠色的光芒。

竹螳螂的雙眼轉了一圈,分別盯著兩人看,螳鐮往左右轟擊而出,速度快的劃破空氣發出宛如爆破般的『轟』一聲巨響。

六冥舉起雙手大劍,硬生生地接下這一擊,即使被衝擊打退好幾步,自己卻絲毫沒有損傷。稻跳上空中閃躲,劍靈活的揮舞著,隨著淡綠色的光芒,真空利刃的風壓隨著劍的軌跡射出,劃傷了螳螂的複眼,綠色的汁液迸裂而出。

底下的六冥看準螳螂失去視力的這瞬間,由下往上,將雙手大劍插進竹螳螂的下腹部,使勁,將牠開腸破肚。

但揮舞著不習慣的雙手大劍,讓六冥一時失衡,差點跌倒,竹螳螂死前的垂死掙扎,將銳利的螳鐮朝六冥刺去。在千鈞一髮之際,稻精準地揮舞出斬擊,瞄準了螳螂手臂最脆弱的關節,將螳臂整個斬下。

在竹螳螂完全死透以後,兩人把牠的屍首當作座椅,坐在上頭繼續剛剛的閒聊。

「會變形的刀?很有趣啊。」稻笑著說,又聳聳肩。「但妳好像掌握不來啊。」

「總是需要時間嘛,但這把刀很有趣哦!光是握著它,就覺得很自由呢。」六冥開心地解除刀的變形,收入刀鞘之中。

「自由啊。」

稻看著笑瞇瞇的六冥,就像是在看女兒似的露出親暱之情。

「我說,決定要做什麼了嗎?要不要當噬錢呢?」稻問。

「--噬錢啊,其實我搞不懂噬錢和傭兵、殺手的差別在哪裡呢!」六冥偏著頭,像是對老師提問那樣說著。「在我看來,好像在做差不多的事,只是噬錢更放蕩不羈、更自以為是一點,像那個單挑時要報出名號的規矩,就像是某種過剩的浪漫呀。」

「哈,過剩的浪漫嗎?大概就是那樣吧。」稻不可置否的笑道。「差別在哪裡……可能要由妳自己去體會吧。」

「嘻嘻,真是老頭的說法。」

「就是說啊。如何,妳要吃玉米棒嗎?」稻眨著眼睛遞出玉米棒。

「好呀!」


「父親問妳要不要當噬錢啊。」牙米一邊檢查著刀的狀況一邊喃喃問道。「有答案嗎?」

「我不知道呢……噬錢自居自己是最自由的一群人,但我認為只要拿著這把刀、能混口飯吃,本身就是自由啦?」

六冥在旁邊的座位上晃著腳,咀嚼著巧克力小碎餅。

「妳要吃嗎?」

「我不吃甜的。」牙米一臉厭惡。「……也許對他們而言,這樣還不夠吧。如果現在妳接到殺人的委託,妳會怎麼做?」

「姆嗯--這個嘛,我就是從殺手退休的呀,雖然這是我的專長啦,但現在要我殺人恐怕是做不到的吧。」六冥歪著頭。「因為腦子裡一直停留在殺死伯父伯母的畫面。」

「那妳喜歡打鬥嗎?」牙米又問。

「咦?喜歡啊。」

牙米沉默了一會兒,閉上雙眼深思,她再次睜開赤色瞳孔時,稍微咬著下嘴唇。

「妳可能並沒有真正的自由吧。」

……我不是很懂妳的意思耶,牙咪?」

「我也不知道切確的答案。」

牙米的回答讓六冥更加一頭霧水了。在刀的狀況調整之後,牙米抓起整把刀,遞給六冥。

「為了知曉妳的答案以及我的答案,我要委託妳用我打造的這把刀做一件事……妳想以什麼樣的身份去完成它、想不想接受都是妳的自由。」

六冥接下刀,同時另一手握拳,對著牙米的手背碰了一下。

「說吧!」

「請妳、殺死我父親。」


這是一個有著細微風雨的夜晚,早已被人類的汙染物給汙染的櫻花,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之中,散發著淡淡的粉色螢光。

稻站在櫻花樹下,頭戴斗笠,將沾著雨水的一小朵愛麗絲花放在櫻花樹下。那裏有著小小的墓碑,如果沒有仔細看的話,肯定會忽視的吧。

稻的雙手臂都已經幾乎被機械給覆蓋,即使有雨水滋潤,他的雙頰和臉孔仍然像是枯木那樣虛弱,只有雙眼還留有魂魄。

……妳在啊。」

「嗯。」

在他的身後,是沒有笑容的伊東六冥。

這裡是他們第一次相遇的地點,不同的是,旁邊的小便利商店裡頭已經沒有任何商品,那老舊的結帳機器人也早已失去功能,只剩下空無的鐵塊。

「找我有事嗎?表情真可怕,看起來不是來吃玉米棒的吧?」稻笑著說,從懷中抽出劍,轉過身看向六冥。

……牙米拜託我來殺你。」

聽到是女兒的殺害委託,稻的笑容不減半分,不如說笑得更開心了。

「是嗎?沒想到她願意替我完成我最後的心願……在生命的最後跟真正的強者打一場的心願。」

六冥微嘟著嘴,看著稻的手臂,髮絲因雨水而沾黏。

……你的手、沒辦法了嗎?」

「啊啊,這種病遲早會這樣的,接下來就是心臟和內臟了,至少,撐到妳恢復狀態了,這就夠了。」稻說著,那張笑臉跟自在悠然的神情,怎麼看都不像是將死之人。「好了,妳想完成委託嗎?」

……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

六冥也抽出刀,神情迷亂,恍惚之間把刀變形成雙手大劍的姿態。

「那樣,可不行哦,用半吊子的心態面對我,別說殺了--可能被殺也說不定?」

稻的身上散發出淡綠色的光芒。

在飄散著粉瑩櫻花的雨夜,兩人對峙,微風和雨水的聲音不絕於耳,遮蓋不住兩人彼此的心跳聲和沉重的呼吸。

率先發動攻勢的是稻,他猛然快速輝劍,從中距離發動劃開空氣的風刃攻擊,雨水被彈開、微風被劃破,往六冥攻去。六冥提劍阻擋,一邊順著軌跡閃躲一邊接近稻,想利用攻擊距離的優勢一口氣拿下。

但如此單純的攻擊對稻毫無作用,輕而易舉的反過來利用六冥的大動作切進懷裡,差點就刺穿六冥的咽喉,而六冥在危及一刻解除了刀的變形用小刀擋下,往後跳拉開距離。

「就這樣?」「……再來。」

六冥又把刀換成另一種型態,這次刀身變得內斂、筆直,化作單手騎兵劍,六冥的持劍姿勢也變成了側身向前的標準劍鬥姿勢。

騎兵劍的速度乾淨俐落,面對稻連環的風刃攻擊也毫不卻步,一一化解切進稻的身邊打近距離戰。雙劍碰撞,稻樂得很,六冥卻在雙劍對峙之時稍微移開了視線,讓她差點被劃傷。

「妳的劍還有迷惘啊,伊東六冥。」

明明是在風雨和戰鬥之中,對方的字句卻清晰得不可思議。

「我就是為了逃離殺手之路才在這裡,事到如今我卻……

「別去想妳『不想要什麼』,去想『妳想要什麼』。」稻笑著說道,彷彿這場生死之鬥只是一場不同形式的遊戲。「就算看起來道路是一樣的,但妳心裡『想要什麼』,會決定妳是誰。」

……我想要……什麼……

當初殺死不想殺死之人的夜晚,也是這樣的風雨交加,只要看著稻的臉,過去殺死的人的臉孔就會浮現在六冥的眼前。六冥再也不想看到那種驚愕害怕的臉。

但,我想要什麼?

六冥自問。

我想要痛痛快快打一場。
我想要不被人決定該去殺誰。
我想要自由。

自由、自由、自由!

我想要--

「喝啊!」

六冥用力甩開稻的劍,往後退了好幾步,櫻花瓣黏著在她的臉頰和衣服上。

她把小刀抽出,再次變換了劍的型態。

這次,劍身拉長,中間出現一層一層的構造,成為宛如鎖鏈般的鎖鏈劍。

但,不只如此。

六冥的雙手握緊劍柄,她身上星空色和服的星點綻放出強烈的銀藍色光芒,鎖鏈劍再次變化。本來就變得細長的鎖鏈劍變得更加細長,閃爍著藍色的電氣,就像是活著一般的劍身圍繞在六冥的周圍,發出耀眼的光。

那是宛如蛇般細長的劍--

而栩栩如生、彷彿能夠靠自身意志驅使劍身的姿態,宛如龍。

握緊著龍劍的六冥,笑了出來。

「嘿嘿,哈哈哈哈哈--真不敢相信我會這麼做,但是呢,給我看好了,稻!」

六冥揮舞著龍劍,最尖端的劍身就像龍首那樣對準稻。

「我是噬錢,伊東六冥!我要打贏你!」

「--!正合我意。我同為噬錢,名為稻!」

兩人自報名號,然後在風雨中交鋒。

明明衣服已經被雨水浸濕、雙手在碰撞中麻痺、雙腿踩著難走的泥濘,六冥卻覺得身體好輕、好自在,手上的劍明明不屬於任何曾經學習的武學刀藝之中,卻能隨心所欲,每一次揮劍都是新的驚奇,當看到稻能夠接下靈活刁鑽的攻擊時,又更加開心了。

稻完全忘了自己的雙手是機械手臂,就像是找回了年輕歲月那樣,笑著揮劍,十足的享受著這場戰鬥。

龍與太極的交鋒,大戰不下數回合,每當以為龍能夠咬住稻的喉嚨,太極便能圓滑的擋下;每當以為太極能劃開攻勢直取手筋,龍就會從意想不到的地方殺來。

在不斷的纏鬥之中,不知道何時,雲漸漸散了,凌晨的陽光灑落。

兩人在最後的交鋒之中,六冥把龍劍當作鞭子那樣纏繞住稻的劍,將太極劍給捲走,同時一個俐落的橫砍,龍劍絞殺了稻的腹部。

大量的鮮血從稻腹部流出,他也同時吐了一口黑血。

但,卻笑的非常幸福。

「謝謝妳……伊東六冥,能在生命的最後,在我情人的墓前、從最強之人手中、在女兒打造的完美刀刃之下死去……我,何等幸福!」

……

六冥維持著美滿的笑容,抱緊了還在流血的稻。

「謝謝你,讓我知道了……我的自由在哪裡。」

「什麼啊,妳的自由……一直都在妳的……刀之中啊……!」

稻和六冥相視而笑,很久、很久。

直到稻的瞳孔中失去了亮光,身體一軟後,六冥知道,他走了。

六冥終於知道了,她不是不想殺人,而是想要靠自己的意志選擇該怎麼做。

同為殺人,自身的意念在哪,決定了自己是一名殺手,還是一名--噬錢。


「父親走了嗎?」

「嗯。」

「刀的名字決定好了嗎?」

「嘿嘿,決定好了哦……『落櫻行』,欲落之櫻,為其送行。如何,很帥吧?」

「還可以……嘖,都是忙妳的刀害的,眼睛有點痠。」

「嘿嘿,牙咪,妳不適合這麼狼狽的樣子哦,把淚擦乾吧。」

六冥遞出了,曾經擦乾她血的那條手帕。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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