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4月3日 星期二

《黎明前的美食家》第十八夜,刈包(半食記小說,參考店家:中壢、蓁汪燒刈包)



「真是……」

「好了啦。」

現在已經是半夜兩點左右,我和碧安卡以及我的上司冠仁,剛從桃園機場離開,由冠仁哥開著他自己的小客車行駛在道路上。基於『不把上司當成司機』的禮儀,我坐在副駕駛座上,為了不讓自己睡著,在數著車裡骰子吊飾上的點數。

我跟碧安卡都睡眼惺忪,又餓又累。我們三人剛和客戶洽談完業務上的資訊和細節,送客戶上飛機後我們才準備回家。

「妳們這兩個年輕人體力不行啦,怎麼才這樣精神就這麼差?」冠仁哥在駕駛座哈哈大笑。

「……小聲點。」我按著頭喃喃說。太疲累了又餓著肚子,脾氣實在好不起來。



Mr.葉你還敢說啊,你帶客戶逛完臺灣後,剛剛在談正事你不是埋頭吃著機場餐廳的餐點,就是在打嗑睡,當然有精神啊!」

啊、不好了,平常親切開朗的碧安卡看起來也到臨界點了,講話徹底不客氣起來了。

「呃,我,不好意思嘛。因為我的英文實在有點、呃,辛苦妳們了。」我透過後照鏡,看著冠仁哥一臉尷尬的表情。「我帶妳們去吃點宵夜吧。」

「好好好,」碧安卡一邊伸懶腰一邊抱怨。「真是,不知道為什麼客戶這麼愛指定Mr.葉亂晃,明明你英文也不好……你是怎麼升上去的啊?靠年資壓人?」

「碧安卡妳這話說的就有點過份了啊,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啊,」冠仁哥苦笑,轉著方向盤。「我還是比較擅長本地客戶,但常常被抓去和國外客戶應酬,原因我也不知道。」

我打著哈欠看著窗外,照理而言應該阻止碧安卡口無遮攔的話語,但今天的我也太累了,而且好餓。冠仁哥把車子換了方向,往中壢的方向開過去。由於打盹的關係我也不知道實際前進了多少距離,只知道過了一段時間後,冠仁哥停下車,叫我們下車。

一下車,這裡看起來是某間學校附近的街道,怎麼看都不像是有店家的樣子,周圍又暗又寧靜,倒是圓圓的月亮高掛在高中,和台中的高樓大廈不一樣,這裡的夜空沒有太多的遮蔽物,挺漂亮。

「來吧,這附近有一家不錯的刈包,不過那邊不方便停車。」冠仁哥走在前面,領著已經累到沒什麼精神講話的我和碧安卡。

我本來還不理解什麼叫做不方便停車,直到走到山光路跟志廣路的交接口時,這下我理解了,與其說不方便停車,不如說根本沒辦法停車。現在的時間是半夜兩點半,但這裡充滿了人潮,大大小小的貨車、裝載支架的機車,此起彼落的吆喝聲、搬運貨物的聲音傳來。

嗅了嗅周遭的氣味,蔬菜、魚肉、肉類的腥味和濕熱味混雜,不太好聞,但有著熟悉感。看來這裡是市場,這個時間是人們做批發生意的時候。這也難怪了,確實不是一個適合停車的地方。

在派出所的旁邊兩間,有著一家刈包店,裡頭有著零星的客人。

「老闆晚安。」冠仁哥倒是很有精神的打招呼。「來三個刈包加蛋,呃,妳們要飯嗎?」

「要。」我說。一個刈包不可能讓我吃飽的。

「不用了,我要豆漿。」碧安卡說。

「那再兩碗古魯飯跟一碗四神湯。」

古魯飯?跟咕嚕肉有關係嗎?但是看老闆的動作,感覺跟滷肉飯的差別不大,名字的誤用?挪用?不是很懂,不過重點是,鹹香的香味讓我感覺更餓了。


一開始送上來的是熱騰騰的刈包,算是很基本的刈包,酸菜、少量花生粉、滷豬五花加上一顆剛煎好的荷包蛋,拿在手裡很是燙手,左右拋接稍微降溫後這才在白白胖胖的麵皮上咬下一口。

『臺灣漢堡』的稱號並非浪得虛名,有層次感的美味在口中堆疊又散開:酸菜淡酸的香味、花生粉的舔、豬五花的鹹味和油脂香氣,和煎荷包蛋的淡香混合微甜的麵皮。不是讓人多驚豔的美味,但精實的好吃,味道也不過重,確實滿適合現在疲憊的我。

特別是這個酸菜,沒有強烈的酸勁或刺激味,反而有著淡淡的蔬菜甜味和微酸的香氣,每咬一口吃下肚後,嘴裡都會留下酸菜的餘香。吃了這個口味不重、好入口的刈包後,精神也稍微回神過來一些。可以仔細看看這家店。

不大的小店裡面只有老闆一個人在忙,旁邊的冰箱和飲料桶可以自己先處理飲料後再結帳,牆面上盡是當地人在這裡的塗鴉,能看到各個學校、班級、學生或上班族在這裡留下塗鴉的筆跡,看得讓人回憶起自己的學生時代。這個時間點來吃宵夜的也有許多大學生。加上老闆不時跟來附近批貨的人打招呼,中壢的日常生活感非常強烈。

「這刈包滿不錯的。雖然前天在公司吃的刈包更有創意,但這家比較合我胃口呢!」碧安卡似乎也稍微恢復精神……但她偏偏提到不該提的話題。

「不、別講這個,冠仁哥會開始唸刈包經。」

前天我們辦公室一起去外面買了諠姚推薦的一家在台中火車站附近的創意刈包,有各種原創口味,比如炸刈包配冰淇淋、湯圓,或是夾炒麵、鹹豬肉等等。我自己是覺得還不錯,但──

「什麼啊,佺這樣講我太誇張了吧,我哪會唸什麼刈包經。但是、」是的,每次對話的轉折都會從『但是』開始,就算冠仁哥再怎麼否認,他接下來都要長篇大論了。「我認為那個根本不能算是刈包,拿去炸不是很奇怪嗎?刈包就是要滷豬肉、酸菜、花生粉、蛋,或是加點香菜、豆芽菜,紅槽肉我也算是正宗。而昨天吃的刈包,那個能稱作是刈包嗎?把刈包蒸的鬆軟又保持彈性的特色完全毀掉,拿去炸還包冰淇淋,這樣根本就是炸甜甜圈吧?也不是不行,但這就像拿象棋打麻將,還自以為這樣是這正宗的玩法,我會覺得吃著就不太高興啦,包鹹豬肉也很怪,福州菜系去包客家菜系的食品?也不是不行啦……但就……」

冠仁哥就這樣近乎自言自語的開始忿忿不平。

「他這樣會持續多久?」碧安卡小聲問。
「『也不是不行』、『但就』至少要十遍吧,我前天有數過。」

在此澄清一下,我自己覺得那家創意刈包挺好吃的,特別是加了東泉辣椒醬的炒麵刈包,我很喜歡。

趁著碧安卡喝著豆漿一愣一愣的聽著冠仁哥唸刈包經,我拿起那碗飯開始吃。雖然名叫咕魯飯,但看起來就是比較大塊的滷肉加上酸菜和荷包蛋。

酸菜剛剛已經嚐過了,配著鹹鹹的滷汁和米飯很是對味,中等大咬的滷肉和豬肥肉咬起來很有口感,沒有燉煮到很爛,而是保持了一些咬勁。調味上又跟夾在刈包裡面的豬五花感覺不太一樣,夾在刈包裡的肉感覺更鹹一些,而滷肉則稍微比較偏向淡一點點、強調肉味的感覺。

荷包蛋很好吃。對於這種全熟的荷包蛋我特別喜歡,有一種不同於半熟蛋的甜味和香氣,蛋能夠弄得好吃也多虧老闆雖然只有一個人顧店又很忙,蛋也幾乎是現點現煎,才能保有美味吧。又或許是我們比較幸運。

接著我和冠仁哥分著喝掉了那碗四神湯。這家是用豬小腸和薏仁,小腸保持些許咬勁,舌頭輕壓會稍微回彈,處於燉爛和保有彈性的中間地帶,帶有些許米酒香。不過,也有可能是因為我們來的時間所以吃到是這種口感吧。

總體而言,這家店的每一樣東西都是滿好吃的,雖然沒有那種驚奇的味道,但、是午夜夢迴之際、白天剛睡醒恍惚之時,會想品嚐的、日常的美味。可惜我不住在中壢,不然我有可能會天天吃。

稍微能稱為缺點的是,一個刈包加蛋五十元,加上一碗飯也是五十元,再加一碗湯就逼近一百五了,以日常的開銷而言有一點貴,不過以上班族的薪水而言也就,剛剛好吧?這也可能是限定於我的煩惱……對我而言一個刈包說什麼都不可能滿足的啊。

結帳時,冠仁哥還在跟老闆寒暄,談一些清明連假和掃墓的話題。

「好啦,那我去開車過來,妳們在這等一下。」

冠仁哥用食指甩著鑰匙圈笑著對我們說,然後就先走去開車了。

「……」

「啊,吃過一點東西後好像舒服一點了!」碧安卡在旁邊又伸了一個懶腰。

「我、好像能理解冠仁哥常常被客戶點名的原因了。」我喃喃說道。

「咦?」碧安卡眨眨眼,似乎不能理解我為什麼突然提起這話題。

「……挑這種在市場的小店、跟老闆自然的談吐,還有對傳統食物的挑剔,對國外的客戶而言,是很有在地感的人吧?」我回答道。

「耶──我沒什麼感覺耶,不過妳這樣一說,是有點道理呢。」

對於碧安卡這種隨遇而安、到過的國家都可以當家的人來說,可能這種感覺比較淡薄吧?

對我而言,冠仁哥就像是對臺灣日常很了解又有點堅持的……有點頑固又感覺不錯的人。

就在思考的時候,冠仁哥的車開過來了。正當我們走近時,他搖下車窗。

「啊,佺,妳要不要坐後面啊?休息起來比較舒服?禮儀什麼的不要太在意啦。」

「……」真是的,這個人很煩。「我還是坐前面陪你聊天吧,你打嗑睡我們都會有危險的。」說完,我就打開前座的門坐了進去。

「其實我滿有精神的啦……但如果妳要聊天,我可以繼續刈包的話題,特別是在台中我有好幾家可以推薦的店哦?」

「不,這個就敬謝不敏。」




-完-

這次吃的是中壢市場(不過中壢市場很多我也不知道那邊有沒有其他名稱,總之是中壢高中旁邊)的蓁汪燒刈包,真的很好吃!很簡單樸實的美味,簡直想每天吃。對胃口大的人可能就比較貴吧,不過通常一顆刈包和一碗飯可以飽。我很喜歡市場的氛圍,有時候還能看到一些看過面孔的老闆、店員來批貨,對於餐飲業可能只是平常的日常吧,對於我這個半個局外人而言,則是有一種跟在地連結的感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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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夜,薄皮嫩雞(半食記小說,參考店家:肯德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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