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轟隆巨響,座落於沙漠上的褐色古堡開始崩毀。這座古堡高達五層樓,磚頭掉落、屋頂崩塌、樑柱斷裂的景象令人震撼。在無垠的沙漠之上、揚起的沙塵之中、碎塊與陳年石磚之下,穿著軍綠色大衣的她,一手插著口袋,一手拿著一個後掛在肩上的小布袋,黑色的亂長髮在乾澀的風中飄逸著,有神的灰色瞳孔鑲在面無表情的臉蛋上,不疾不徐地從崩塌的城堡中走出。
她的真皮長靴踩在滾燙的沙子上,靴口的地方做了防砂處理,穿著較為輕便一些的緊身牛仔短褲,大衣下畫滿陣式、符號、數字的黑底白紋人造絲衣若隱若現。女子低頭,從口袋中拿出一個灰色、畫有王冠符號、邊長大概四公分的正方形小盒子。手指在上面畫了幾圈,亮綠色的電子立體影像出現,顯現出附近的地形和地圖以及女子所在的位置。確認好方位後,女子將盒子再次收回口袋。
「唷,伊蒂絲,好巧呢。」
在附近的岩石上傳來了開朗的成熟男性嗓音,被喚作伊蒂絲的女子抬頭一看。
一名看起來二十來歲,與成熟嗓音有些違和的男子,手拿著一把白色、畫滿櫻花的紙傘,穿著宛如銀河一般滿佈星點的星空色浴衣在紙傘的陰影下看起來有些陰暗,暗紅色的束帶讓人聯想到凋零的玫瑰,腰間上掛著裝有機械機關的太刀、短刀,在粗糙的岩石對比下有著雕花的刀鞘倍顯質感。
「……溜冥?」
「是六冥,六冥!要說幾次才記得住啊?」男子笑著說,搔了搔綁著小馬尾的頭髮。「好巧呢,怎麼樣,有拿到想要的東西嗎?」
六冥的墨黑色瞳孔瞄向了伊蒂絲背著的小布袋,那輕浮、好玩的瞳孔,在深處閃過一絲銳利。
「……」伊蒂絲深邃的灰瞳看著對方。「別假了。等我?」
「哎呀,有這麼明顯?」六冥攤了攤手,自然而然地把手放在刀的握柄上。「畢竟看到妳比我先更進一步進去,我想說不要打擾妳嘛?」
「……」
伊蒂絲緊緊盯著對方,將小布袋往後甩在沙地上,解開大衣的釦子,人造絲衣露了出來,女性的曲線隨之顯現,淡褐色的大腿也裸露出來,讓身體能夠方便活動。
「想搶,直說。」伊蒂絲冰冷的瞪著對方。
「呼!」六冥吹了聲口哨,單手將紙傘給收了起來,隨手扔在一旁。「伊蒂絲的個性,真的很無趣耶,開戰前的對話應該要享受的啊?。難得露腿的話,被我砍傷好像有點煞風景……但沾染血花的大腿,更加迷人哦?」
「無聊。」
六冥抽出太刀。
伊蒂絲手輕碰上衣,陣式發出銀色的光芒。
六冥把小短刀插進太刀的刀柄;伊蒂絲將雙手放置在地上,沙子聚集,化作一把玻璃長槍。
六冥往下一跳,太刀在六冥往下墜的這一小段時間內急速變形,化作一把用鋼鍊相連、劍身可拆卸伸縮的一把鎖鏈劍,六冥舉著劍,由上往下氣勢狂妄地砍向伊蒂絲的腦袋。
伊蒂絲稍微往後退一步,用長槍擋下對方的攻擊。啪一聲,鎖鏈劍的劍路千變萬化,就算伊蒂絲擋下一擊,攻擊依然能隨機應變,前段鋼鏈一鬆,劍身隨著斬擊的力道轉彎砍下伊蒂絲,伊蒂絲嘖了一聲旋轉長槍化解劍峰。
僅僅只是一次的交鋒,就預告了之後的情勢,在一對一的近距離戰,六冥可以說是無懈可擊,完全不給伊蒂絲任何反擊的機會,攻防之間揚起的沙塵圍繞著兩人,六冥的銳利墨瞳,在這陣灰濛的砂塵之中,揮出的每一次斬擊都毫不客氣地劃破空氣,緊咬伊蒂絲的空隙。
在幾次武器的碰撞後,伊蒂絲手上的玻璃長槍被鎖鏈劍給纏住,絞的粉碎。六冥直接往前一跨,穿著木屐的腳往伊蒂絲柔軟的腹部猛然一踹。伊蒂絲依然是面無表情的撲克臉,實際上仍被痛覺逼的微微拱腰。六冥看準這個時間點,揮出鎖鏈劍,宛如彩帶一般的劍身纏繞住伊蒂絲的軍綠色大衣。
要不是伊蒂絲在被綑綁之前替自己的大衣加上了強化用的黃色光芒,想必現在已被無數利刃傷得遍體鱗傷。
「只要不給妳時間耍花招,妳也真夠弱的呢,這支舞沒有我想的盡興哦,伊蒂絲?」六冥笑著說,把因為痛楚而微微悶哼、被鎖鏈劍捆棒住的伊蒂絲給拉近。
「……嘖。」
「玻璃不導電也讓妳擅長的招式……嗯?」
伊蒂絲的胸口因為鎖鏈劍身的擠壓,胸部的上半部從領口裸露出來,而吸引六冥注意的不只是女性的特徵而已,還有那胸口中間偏左、不從上往下看難以察覺的刺青。寫著『NO.3 Incompetent』。
六冥壞笑著看了伊蒂絲冷冽的灰色瞳孔一眼。
「嘿,是有聽說過妳是『前百號』,那個什麼呀,就是那間研究所出產的實驗品吧?聽說實驗很辛苦呀?但沒有聽聞中的那麼強呀。」六冥將臉湊過去了點,把淡褐色胸膚上的刺青看清楚。「『半調子』?很適合妳啊,伊蒂絲,畢竟妳對所有光芒都是半桶水啊。」
六冥戲謔著對方,手往伊蒂絲的大腿掐了一把。
「……廢話說夠了沒?」伊蒂絲緊盯著對方,腿反射性地縮了一下。
「好啦,妳就乖乖待在這吧。」六冥爽朗的笑了笑,綁著的小馬尾隨之晃動。他將鎖鏈劍的尖端拉到劍柄處,上頭的構造可以使之扣住,像是繩索一般綁住對方。
六冥哼著不成曲的小調,走向剛才被伊蒂絲丟到一旁的小布袋。
「那麼,妳應該有找到吧?沙漠之蒼寶,呃,什麼來著?」往浴衣的胸口裡面翻東翻西,找出一張紙片。「『沙漠之蒼寶,至蘭果的種子』好繞口喲……隨便啦。」
愉快的撿起小布袋,打了開來。
然而,裡面只有著女性的衣物和零食、水。
「……耶?」六冥疑惑地翻來找去。「妳把東西放哪裡啊?哇咧,我說啊,原來妳會穿這樣的衣服哦?這是睡衣嗎?對了,怎麼沒有那個,就是……」
就在六冥背對著伊蒂絲時,伊蒂絲扭動著身體,讓手能碰到上衣,陣式發出淡藍色的光芒,一陣電氣圍繞在伊蒂絲身上。她從地上爬起,往六冥的背部用力撞去。
「我說,伊蒂絲,妳把東西……呃!」
六冥被自己的鎖鏈劍給割傷背部,同時,電氣藉由鎖鏈劍傳導到六冥身上,他一陣抽搐的顫抖,跪在地上,往旁邊一倒,部分頭髮被電的豎起。
在意識遠離之前,六冥透過從下往上的視角,看見了,蒼藍色、用透明保鮮袋裝好的一包種子,收在伊蒂絲短褲的後側口袋裡,僅僅只露出一點部分。
「原來……在那裏。」說完,六冥便暈了過去。
伊蒂絲看了他一眼,反手抓住鎖鏈劍的握柄,將鎖鏈劍給解開。
「白癡。」伊蒂絲冷冷拋下一句,再次扣好軍用大衣,拿起小布袋,準備離去。
走了幾步後,她停了下來,又折了回來。
「嘖。」
伊蒂絲咬牙冷哼一聲,蹲了下來,背起六冥。
*
這裡是沙漠中的一塊綠洲,清澈見底的湖水和幾株綠色植物簡單構成了這邊的景色,在一處石頭的陰影下,倒臥著一隻巨狼。之所以稱呼為巨狼,是因為牠還有著些許狼的特徵,綜觀整體,牠一點都不像是自然界的生物。牠的毛皮披上了彷彿斗篷般的黑色泥狀物質,沿著毛皮滴落。物質在背脊的地方呈現尖刺狀,身上佈滿了閃爍著輕微黃色光芒的不規則條狀斑紋。
巨狼倒臥在地上,痛苦的發出『嗚、嗚』的聲音,彷彿這些泥狀物質,是牠的身體慢慢在凋零一般凌遲著牠。牠的耳朵後方,有著紅色的印記,上頭依稀能辨識出是『NO.75 Big
Bad Wolf』。
「來,小狼……」
一名穿著紅色有帽斗篷的金色及肩短髮男孩,用木碗盛了一碗水,來到了巨狼的身邊,將水遞到牠的嘴邊。巨狼伸出舌頭,小小的舔了幾口後,依然發出可憐的「嗚、嗚」聲,之後便沒有動作。
「嗚……」
男孩將碗放著,不知所措的靠著岩石,將腳曲起,抱著膝蓋。從膝蓋上的淡紅痕跡和結痂情況可以看出,他已經在這裡照顧這頭巨狼好一段時間了。
就在男孩抱著膝蓋小聲啜泣時,腳步聲傳來。他警戒的抬起頭。
「回來了。」
慢慢走過來的伊蒂絲,將暈厥的六冥隨便放在旁邊。
男孩見到伊蒂絲的出現,一下子露出高興的表情,但稍縱即逝,馬上換成了怒瞪的眼神。
「妳也太慢了吧!」男孩站起,不滿的指著伊蒂絲說著。「還有那個是什麼大型垃圾?妳帶那個回來幹嘛?」想必指的是六冥。
「……意外。」伊蒂絲聳聳肩,從牛仔短褲的後口袋裡將種子抽了出來。「找到了。」
男孩瞪大了雙眼。
「咦?真、真的找到了?我還以為妳會找其他替代品來……總、總之,真是太好了!小狼的光芒暴衝反應可以紓解了……!啊,我可不是在感謝妳啊,半調子!因為這可是生意,我可是傭兵,到時候要我怎麼還這筆債都無所謂!」男孩一把抓過種子,似乎深怕對方反悔。
「……隨便你,西加利。」
伊蒂絲聳聳肩。
「我說過了,在外面叫我七十七!」自稱為七十七的少年不高興地說著,看了巨狼一眼,再看向伊蒂斯。「真的可以嗎?這東西拿去外面賣,連妳這琵琶鼠魚都能吃上一、兩年有吧?」
「我自有留自己的那份。廢話少說,」伊蒂絲看了一眼巨狼的狀況。「先救『大野狼』。」
「好啦、我知道了!」
就在七十七去旁邊處理那些種子時,六冥突然從地上爬了起來,伸了個懶腰。伊蒂絲瞪著六冥,而六冥毫不在意的拍掉身上的灰塵。
「呼,原來妳要這個種子是要做這種事啊,怎麼不早說呢?我會直接讓的啊?伊蒂絲,妳應該要改一下懶的溝通的習慣哦?」六冥笑了笑,檢查自己的愛刀。
「……什麼時候醒的?」伊蒂絲冷淡的問。
「咦?啊,滿早的。」六冥攤攤手。「但能被妳揹著的感覺實在太好了,手在前面亂摸妳也沒發現呢,該怎麼說……謝謝招待。」
「果然應該殺了你。」
「啊哈哈……不過啊,那孩子跟這孩子,」六冥看著巨狼。「都是『前百號』嗎?該怎麼說,有點意外啊,伊蒂絲,沒想到還養著這樣的寵物嗎?」
「……不是寵物。」
伊蒂絲蹲了下來,用手輕輕撫摸巨狼的額頭。巨狼依然很痛苦,但隨著對方的動作,表情稍微舒緩了些。
「一起經歷那種地方的,夥伴。」
伊蒂絲喃喃說著,六冥也因為這氣氛慢慢的收起笑容。
「啊,了解了,原來是……」
「嗯。是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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