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錢者伊森】 10：書本

　　我是一本書。

　　書本是供人翻閱用的，喜歡便攤開，陪伴一個下午的夢幻。不喜歡便闔上，在書架上招惹塵埃。

　　想翻，就翻到殘破吧。想闔，就放到遺忘吧。
　　想撕，就碎到潰爛吧。想摔，就毀到四散吧。

　　一本書，就只是一本書。

　　就算廣闊的大地和天空在那裡，一本書都不會自己行動的。

　　啊啊，所以，請別給我自由。

　　我不需要。


　　※


　　「伊森．瑞格先生，這邊請。」

　　在陰暗的白色長廊裡，穿著深綠色軍用大衣的男子，雙手插在口袋裡，高大的身材在略顯狹窄的通道裡微駝著背，亂糟糟的凌亂瀏海遮住灰色瞳孔，面無表情的跟著眼前的一名穿著黑白女僕裝束、戴著無框圓形眼鏡的女侍從。

　　「您也算是老客戶了呢，身邊如此缺人嗎？」黑色長髮的女侍從，一雙銳利的墨色瞳孔直視著前方，背對著伊森喃喃說道。

　　「啊，男人身邊永遠都缺女人的。」伊森語氣平淡，聽不出情緒，說的話語像是應付。

　　「您買過的似乎不只是女人吧。」女侍從淡淡的說著，眼神往後對著伊森瞄了一眼。

　　「……怎麼，這年頭人口販子還要對人的喜好指指點點嗎？」伊森雙手一攤。

　　「沒有，只是覺得您閒錢真多。」女侍從不以為然的說著。「這並非批評，小女自然喜愛您這種闊綽的客人……到了。」

　　兩人來到了一扇木門前。女侍從用鑰匙把門給打開，裏頭是貼滿粉色壁紙的空間，除了正中央的椅子以外，房間裡空無一物。坐在椅子上的是一名女子。

　　她有著一頭令人意亂神迷的粉色及腰長髮，身上除了內衣褲外僅僅披著一件半透明薄紗，秀色可餐的曲線表露無遺。女子的雙眼蓋著眼罩，雙手與雙腳鎖著鐵鍊，被綁在椅子上，供人觀賞。

　　「……」

　　女子聽見了兩人進門的聲音，頭稍微抬了一下後便沒有其他的反應。

　　「愛瑟蒂姆，妳的買家來了。」女侍從冷淡地說著。

　　「買家……？」被稱為愛瑟蒂姆的女子，輕聲重複，聲音柔軟而怯弱。

　　伊森走上前，低頭看著女子。
　　「嗨。」
　　「……你好？還是要叫……主人呢？還是，你比較喜歡先生或大人的稱呼呢……？」愛瑟蒂姆抬著頭，對聲音的方向問道。

　　「不用了。我沒那種興趣。」伊森伸出手，打算摘下眼罩。

　　這時，女侍從伸出手，想制止伊森。

　　「您這樣沒問題嗎？您知道她的特別之處吧？」女侍從用警惕的語氣說道。

　　「以這傢伙的個性，她什麼也不會做。」

　　伊森將愛瑟蒂姆的眼罩給剝下。鑲在白皙臉孔上的是一雙櫻花色的瞳孔，漂亮的淡粉色有著令人著迷的魅力。

　　「啊……」愛瑟蒂姆抬著頭，端詳著伊森的臉孔，就像是在找尋著什麼似的瞇起眼。「NO.3……？」

　　「我的名字是伊森．瑞格。」

　　「這樣啊，你有名字了啊……恭喜你。」愛瑟蒂姆歪著頭，露出淡淡的笑容。

　　伊森沒有回應，只是看著旁邊的女侍從，用下巴輕點了一下，示意解開愛瑟蒂姆身上的鎖頭。女侍從掏出一串鑰匙，替愛瑟蒂姆解開束縛身體的手銬與腳鐐。

　　「走吧，愛瑟蒂姆。」女侍從淡淡的說著。「妳自由了。」


　　※


　　爸爸和媽媽，覺得我的髮色和曈色，很噁心。

　　他們覺得我眼神裡閃爍的光芒，是一種詛咒。

　　從小，我就固定要去一間實驗中心，每次一去就是好幾個月。沒去實驗中心的日子裡，我就到圖書館工作。

　　我不明白他們對我做的那些研究、那些痛苦的事，有什麼意義，為了國家、為了科學、為了榮譽……這些原因都是好美麗的詞啊，卻又虛幻的令人摸不著頭緒。只要每次我到那裏，爸爸媽媽就會因為拿到一大筆錢而稍微對我好一點點，這樣就好了。

　　書本是不會反抗的，要對我的身體、對我的眼睛做什麼，都請自便吧。

　　但，就算是一本書……被稱讚，也有一點，開心的權力吧？

　　「哎呀，愛瑟妳的眼睛真的好漂亮啊！」「咦？」

　　和他，是在圖書館裡認識的。在換瞳孔變色片時，剛好被他看見了。

　　「不、不覺得奇怪嗎……粉紅色的眼睛……？」

　　「不會啊，很漂亮呢，不過呀，愛瑟平常戴著變色片也很可愛呢，只要是愛瑟都很棒哦！」

　　就算只是客套話也好……就算只是他面對每個女人都會說的輕浮話語也好……就算只是他反射性的讚美也好……我還是、好高興呀。

　　他就是我，在這黑暗的書架裡，唯一給我安慰的星光。


　　※


　　走出戶外，一片城市的廢墟映入眼簾。過往象徵繁榮和奢華的大樓、商店，如今被紫色、褐色的藤蔓植物給佔據，除了部份水泥建築有被清理過的跡象以外，這裡已經不能稱上適合人定居的地方，比起城市更像是叢林。

　　明明是白天，天空卻是灰濛濛的一片，令人感到壓抑而不安，有些刺鼻的化學氣味混合著青草和泥土的味道，隨風而來。

　　在植被的陰影後面，不時有著野獸的曈窺探著伊森和愛瑟蒂姆。伊森偶爾停下腳步，東張西望，像是在警戒或確認周遭的狀況，而愛瑟蒂姆，只是輕輕拉著伊森的衣角，低著頭走著，周圍的事物與她似乎毫無關聯。

　　「妳不問？問我要帶妳去哪。」走在前頭的伊森開口問道。

　　「……？有必要嗎？」

　　並非反諷也非反問，愛瑟蒂姆是出自於真心的困惑而說出口。

　　「你買下我了，去哪都無所謂。」

　　「如果我把妳放在這裡餵食野獸呢？」伊森回頭看著背後的愛瑟蒂姆，冷冷地說著。

　　「都可以的呀。」愛瑟蒂姆眨著粉色的瞳孔說著。這不是天真，也不是認命，而是根深根於靈魂的某個認知。對於自己是一項物品的認知。

　　「……無趣的女人。」

　　伊森彷彿不是對著愛瑟蒂姆說話，他抬著頭，看向旁邊廢棄大樓的某處。愛瑟蒂姆疑惑地看著伊森。

　　「……？」

　　「我說啊。」伊森提高音量。「這樣的女人，值得你在這裡埋伏這麼久嗎？」

　　「呃……？」

　　從大樓的二樓，一陣細小的閃光。砰砰砰，數發子彈射向伊森，然而他站在原地，似乎早就預測到這些子彈一發都不會打中。愛瑟蒂姆還沒有理解狀況，二樓的人便急躁的繼續開槍。

　　伊森身上佈滿白色陣式和幾何圖案的棉質上衣發出黃色的光芒，染上了深綠色的軍用大衣，亂槍打鳥的槍擊打在軍用大衣上卻被彈開。這無謀的槍擊沒有持續很久，一下子就聽見樓上把槍摔在地上的聲音。

　　「……嗚？是誰？」愛瑟蒂姆茫然地站在離伊森有一段距離的地方，手扶著沾滿藤蔓的消防栓。

　　伊森矗立在原地，抬頭觀察二樓的動靜。這時，一個人影從他身邊一閃而過，持刀突刺而來。伊森一個側身，抓住對方的手腕一扭，讓刀鋒偏離方向，接著一個乾淨俐落的過肩摔，把對方用力摔在已經破損的柏油路上。

　　「嗚！」人影發出痛苦的悶哼。

　　躺在地上的人，是一名男子，短短的黑髮，穿著黑色的夾克和褐色長褲，單調而樸素的穿著。他的衣服看起來已經數天沒有清洗、凌亂而骯髒，不難想像他已經在這裡埋伏數天。

　　「……愛瑟，妳快走啊！」

　　男子把匕首撿起來，黑色瞳孔倔強的瞪著伊森，持刀正面往伊森刺去。

　　「作為白馬王子，你有點太弱了啊。」

　　伊森一腳踹進男子破綻百出的持刀架式裡，厚重的靴子和踢擊紮實的踹在男子的腹部，劇痛使他乾嘔、動作僵硬的停止。

　　「小、小笠原先生！」

　　愛瑟蒂姆遲疑的邁開步伐，往纏鬥的兩人那裏走去。

　　「別、別傷害小笠原先生，別這樣……」

　　「不、不要過來……」被稱為小笠原的男人，死撐著痛苦的身體，持刀往伊森的大腿刺去。「快逃啊！」

　　伊森再補一腳，把小笠原給壓倒在地，用腳用力踩著手掌，逼他放下匕首。

　　小笠原張開嘴，大口咬著伊森的小腿，雙手緊緊抓住腳裸。伊森面無表情的看著地上做著困獸之鬥的敗犬，對準小笠原的胸口，一下又一下，用力的踢踹。骨頭碎裂的聲音格外明顯，小笠原咳出血，即使他用意志力苦撐，失去體力的身體還是迫使他的手慢慢鬆開。

　　愛瑟蒂姆站在原地，沒有逃跑，也沒有繼續往前。她的腦袋，無法從現在的狀況中反應過來。她沒有做出選擇。過去她被送往實驗中心，她沒有選擇；她被父母賣給人口販子，她沒有選擇；她被賣給誰，她沒有選擇。於是，現在的她，不知道該如何選擇。

　　「礙事。」伊森低頭看著小笠原，冰冷的說著，腳鬆開。「滾。」

　　他走向愛瑟蒂姆，打算離去。

　　但，小小的阻力試圖阻止他前進。

　　小笠原趴在地上，沒有鍛鍊過的手臂看起來瘦弱不堪，輕輕拉住了伊森的褲角。他正以微不足道的力道，繼續糾纏著。

　　「不會讓你過趨……愛瑟，妳快鄒……」小笠原口齒不清，嘴裡的血液似乎阻塞了喉嚨。「快……」

　　「……」

　　伊森低頭看著地上身子沾著血汙的小笠原，不再繼續施以回擊。因為就算什麼都不做，小笠原的意識也開始因失血和內傷而慢慢模糊，最後，他閉上雙眼，倒在伊森的腳邊，抓著褲角的手依舊沒有放開。

　　愛瑟蒂姆戰戰兢兢的走到小笠原身邊，想蹲下來觸摸對方身上的傷口，猶豫了半炯，又像是害怕被燙傷一般將手抽回。

　　「小笠原先生，不需要為了我這一本書做到這種地步的，不值得啊……對不起……」愛瑟蒂姆幽幽的說著，雙手抓緊薄紗的裙擺，一股說不出來話、流不出來淚的苦悶感壓在她的心口。

　　「……」伊森面無表情地看著愛瑟蒂姆，等待她的下一步。

　　愛瑟蒂姆有些搖晃地站起，轉過頭看向伊森，露出苦笑。

　　「我們走吧。」愛瑟蒂姆將視線從小笠原身上移開，往伊森的方向走了幾步。

　　伊森看著地上的小笠原，站在原地不動。接著，他身上放出了一閃即逝的銀色光芒，他的手輕觸旁邊的水泥牆壁，裏頭的鋼筋在他的手上變形，化作一把長槍。

　　「……嗯，處理掉最後一件工作就走。」伊森冷冷地說著，手臂抬高，槍鋒對準小笠原的頭顱。

　　愛瑟蒂姆見狀，先是呆滯的一愣，然後反射性的張開雙手，擋在伊森和小笠原的中間。

　　「等等，我都跟你走了……NO.3，你要的只是我不是嗎？不需要殺掉小笠原先生啊……！」

　　「……我是噬錢，伊森．瑞格。別那樣叫我。」伊森平靜的語氣中夾雜著壓抑的惱火。「這傢伙就像死纏爛打的蟑螂，不趁早解決，以後就會壞事。」

　　「但、但是，不用的啊，讓小笠原先生就這樣待在這裡，讓他走就好了，他不也沒有傷到你嗎……？」

　　兩人對望著。在這城市的廢墟中，吹來的微風帶來些許令人不舒服的酸味，愛瑟蒂姆微微皺著眉頭，迷濛的粉色瞳孔緊盯著伊森手上拿著的長槍，深怕下一刻便刺向地上的小笠原。伊森的灰色瞳孔，帶著威懾感，面無表情地瞪著愛瑟蒂姆，這一刻，愛瑟蒂姆覺得伊森像極了戰場上殺人如麻的士兵。

　　沉默了好一段時間，伊森開口了。

　　「剛剛，妳為什麼不行動？」伊森冷冷地問。

　　「咦？」

　　「這個人，在戰鬥的時候，妳在幹嘛？」伊森用下巴朝小笠原的位置輕點了一下。

　　「呃，我、我……」愛瑟蒂姆回答不出來。

　　因為，她不覺得自己有權利去做些什麼，任由事態發展、隨波逐流，是她的生活方式。

　　「呵，我知道的。」「……？」

　　伊森用極盡嘲笑的語氣，攤了攤手。

　　「因為，妳只是一本書啊。」


　　＊


　　「愛瑟，妳真的很喜歡看書呢。」

　　沒什麼人的平日，在圖書館裡，我坐在櫃檯，小笠原先生就這樣坐在我的對面和我聊天。

　　「嗯……因為書本的世界很棒。」

　　是啊，在書裡面，充滿了激情和靈魂的盪漾，不管是怎麼樣的結局，到達結局之前都會有一番令人動容的波折……看書的時候，爸爸媽媽不管怎麼罵我、打針和那些研究再怎麼痛，都可以忘記，書真的非常的棒……！

　　「我也很喜歡看故事，不過，愛瑟沒有想做的事嗎？」小笠原先生趴在桌上，抬頭看著我。嗚啊，總覺得這樣的視線好害羞。「除了書以外，沒有別的了嗎？」

　　「姆……要說的話，我想變成一本書吧。」

　　「呃？」

　　看著小笠原先生錯愕的表情，我是不是說錯話了呢？

　　「因、因為，一本書不管被怎麼對待都不會有什麼情緒的……這樣比較好、這樣比較好呀。」這樣我對於我遇到的事，就一點感覺都沒有了……

　　「……是嗎？但是，就算是書本，也會有因為某個人去看了它而感到開心吧？」小笠原先生對我笑得好燦爛、好耀眼啊。

　　「如果愛瑟是一本書的話……」小笠原先生露出有點不好意思的表情。「那，就讓我帶在身上吧？」

　　「……小、小笠原先生是什麼意思？」好奇怪，為什麼心這樣噗通噗通的跳著呢？

　　「我不只想翻閱愛瑟這本書，」小笠原先生又笑了，他的笑每次都這麼耀眼……本來封印在書裡面的感情，都被他這樣一一點亮……「也想讓愛瑟，能夠看看各式各樣的事物……就算是一本書也沒關係，走路的部份，由我代勞就可以了！」


　　※


　　然後，那個點亮愛瑟蒂姆的笑容，現在要被摧毀殆盡了。

　　「就算只是一本書，我、我……」

　　愛瑟蒂姆往下一蹲，撿起匕首，揹起小笠原，讓他的手臂環抱住自己的脖子，然後往旁邊的建築物一跑。

　　「……嘖。」伊森咋舌，邁開步伐，不疾不徐的跟在愛瑟蒂姆後頭。

　　體態纖細的愛瑟蒂姆，吃力的揹著小笠原，跑進了廢棄建築物裡的一樓，並把暈厥的他藏匿在一處角落，以建築物斑駁的支柱作掩護。

　　我該怎麼做……我能怎麼做？嗚……！

　　愛瑟蒂姆縮起身子，抱著自己的膝蓋。

　　我……什麼也沒有，什麼也不會，而且，就算逃跑了又怎麼樣呢？還是會被抓走的，一本書就是被大家這樣隨意的傳遞、翻閱啊……我、什麼也做不到，我只有噁心的自己……

　　愛瑟蒂姆的手，不安的撫摸小笠原的臉龐，想尋求一些慰藉。

　　我什麼都……

　　愛瑟蒂姆難過地低下頭。

　　嗯？

　　這時候她注意到了，胸部內側的刺青。那是，那些研究人員為了區分實驗體，半好玩性質刺上的編碼和刺青。


　　＊


　　「……爸爸、媽媽，這是什麼？」

　　我看著手上的手銬，茫然地看著不發一語的爸爸和媽媽。

　　他們像是生活中本來就沒有我這一個人似的，一邊看著電視，一邊數著桌上的鈔票。

　　「就像我說的，妳已經是我們的商品了，這是合法的契約書。」

　　旁邊那個像是女僕一般的小姐對我說著。

　　「……」

　　……原來如此，是這樣啊。實驗中心的錢已經不夠花用了，所以我被賣掉了，好合理的劇情呢。

　　「嗯。我知道了。」

　　會被賣到哪裡去呢？還是要做更殘酷的事？都無所謂……

　　「真難得呢，不反抗的商品，很少見啊。」女僕小姐說著，不像是貶意，像是陳述事實。

　　「因為……」我想我現在的嘴角應該是上揚的吧？「我只是、一本書呢。」

　　「……如果是書，應該會有高潮迭起的情節吧？」女僕小姐對我說著。「但妳沒有掀起什麼有趣的情節，妳這本書，很無趣啊。」


　　＊


　　在伊森面前，是手持匕首的愛瑟蒂姆。

　　在沒有光線的建築物內部，有什麼正在閃閃發光。

　　那是愛瑟蒂姆的瞳孔。她的雙瞳，正散發著妖媚至極的粉紅色光芒，柔若櫻花、艷如粉月。她拿著匕首的雙手，顫抖卻筆直的對準伊森。她一步、一步，靠近伊森。

　　與愛瑟蒂姆的瞳孔對上視線的伊森，僵在原地，像是被人魚之歌迷惑的水手而喪失身體的主動權。伊森試圖想移動自己的腳，卻發現一根腳趾都無法動彈。

　　兩人的距離已經近到彼此能聽見呼吸和喘息聲，甚至感覺到對方身上散發的熱氣。愛瑟蒂姆舉起匕首，看準伊森的腹部，一口氣刺下去。

　　就在愛瑟蒂姆把視線轉向腹部的瞬間，束縛住伊森的力量解開，他往旁邊一站，躲開這本來會直接傷及內臟的一擊，僅僅只在表層肌肉上造成皮肉傷。

　　「嗚！」愛瑟蒂姆眼見攻擊失敗，慌亂地跑開，與伊森拉開距離。

　　「我還以為妳到死都不會使用光芒呢，NO.13，Medusa（梅杜莎）。」伊森避開她的視線，從口袋拿出墨鏡，戴上。「妳不是，只是一本書嗎？」

　　「……但，我可不是無趣的書呢。」

　　愛瑟蒂姆對伊森說著，語氣比起之前的怯弱，更增添了幾分自信和決心。

　　「我確實很討厭這頭髮、瞳孔和這光芒……不過，如果這可以幫助我保護小笠原先生……那我會利用到底！」

　　愛瑟蒂姆往伊森正面衝去。她的戰術非常簡單，往身體刺擊，在伊森閃避時，再往上用匕首劃破墨鏡，就算砍不到對方，只要把墨鏡勾下來，再以光芒能力定住對方的身體，便能勝利。

　　伊森揮舞著手上的長槍，愛瑟蒂姆的身手似乎比他想像中還要靈敏，每一次的長槍刺擊都打在地面上，水泥地板被破壞的聲響不絕於耳。

　　呼嗯，他應該是不能隨便殺死我……不然買下我就沒意義了……所以，對我有利！

　　愛瑟蒂姆心想著，士氣越來越旺，亂無章法的朝伊森猛砍。

　　在一次砍擊之中，匕首終於劃到伊森的鼻梁，並把墨鏡往上挑。

　　在愛瑟蒂姆直視伊森的瞬間，伊森的身體動彈不得。在神話裡，每一個被梅杜莎所魅惑的男人，下場都只有一個，便是死亡。

　　愛瑟蒂姆猶豫了片刻，接著，往伊森的腿刺下匕首──


　　這時，轟隆一聲，愛瑟蒂姆覺得天花板好像在旋轉。

　　「咦？」

　　下一秒，她才回過神來，是地板崩塌了。剛剛伊森落空的刺擊，把地板弄得坑坑疤疤，最後，終於承受不住他們的重量，往下坍方。

　　愛瑟蒂姆重心不穩，視線離開了伊森的雙眼，兩人墜落到建築物下方的廢棄停車場。伊森毫不留情地一腳將愛瑟蒂姆的匕首踢掉，撿起一起掉下來的墨鏡戴上。

　　愛瑟蒂姆往後跌坐在地上，瞳孔的粉色光芒慢慢消逝，絕望慢慢爬上她的臉孔。

　　「……這場鬧劇該結束了。」伊森推著墨鏡說著。「妳已經無計可施了，乖一點。」

　　「……」

　　小笠原先生……

　　「站起來吧。」伊森似乎認定對方沒有殺傷力了，把長槍往旁邊一扔。

　　「……不……」

　　小笠原先生……我跟你約好了，要一起去看世界的……故事，怎麼可以在這裡就迎來結局！

　　粉色光芒再次在愛瑟蒂姆的粉色瞳孔上綻開。光芒的強度越來越強，甚至到了炙熱的地步。在愛瑟蒂姆瞳孔裡燃燒的，已經不能稱作是光芒，而是櫻色的火炎。

　　「……！」伊森的墨鏡產生了裂縫，他感覺到即使隔著墨鏡，自己的行動仍然變得遲緩。

　　「不要、不可以……！」

　　即使在這個節骨眼，力量更上了一層樓，仍然無法阻止步步進逼的伊森，以慢動作似的動作，強而有力的扣住愛瑟蒂姆的手腕。

　　「不要……不要啊……小笠原先生，對不起……！」

　　愛瑟蒂姆，誕生之後第一次流下了淚水。多麼樣的坎坷，多麼樣的疼痛，多麼樣的痛苦，都不曾讓她流下淚水，而現在的悔恨，才真正點燃她的情感。

　　「對不起、小笠原先生……！」

　　伊森用雙手抓住了愛瑟蒂姆的雙手腕，將她從地上拉起，然後，頭往愛瑟蒂姆的耳邊靠去。

　　「記住現在的感覺。」伊森平靜地說道，跟剛才恐怖如士兵的伊森判若兩人。

　　「……？」

　　「現在，妳才是真正的自由了。」


　　＊


　　身上被匕首切出傷痕的伊森，一個人走在廢墟裡。

　　在不遠處的廢棄汽車上，有一個人影，坐在上頭。

　　「……您真是有閒工夫，瑞格先生。」坐在側翻汽車上的，是販賣人口的女侍從。她如藍寶石般沉靜的瞳孔，面無表情地看著伊森。「有意義嗎？救了一個，還有幾十萬幾百萬的奴隸和物種在這世界被當成商品。」

　　「……怎麼，這年頭的人口販子還會對客戶說教？」伊森輕推了一下破裂的墨鏡。「救想救的，只是這樣。」

　　伊森停頓了一下，露出嘲笑的笑聲。

　　「呵，不讓她醒來的話，妳會回收吧？」

　　「嗯哼。」女侍從毫不在意地承認。「畢竟是很有價格的商品，不管你要帶回實驗所，還是放她回去日常生活，我們一定都會再捉回來……不過，現在要回收她，看起來風險變高了。」

　　「聽到妳這麼說，讓我心情，愉快多了。」

　　伊森聳聳肩，繼續往前走。

　　「等等。」女侍從叫住了他。「一次又一次把錢花在購買奴隸，做一些無聊的鬧劇後讓他們離開，這樣到底有什麼意義？」

　　「……從頭到尾，就沒什麼意義。」

　　伊森簡略的回答後，繼續往前走。


　　「只是想讓他們的故事，能更精采一點。」

　　「……所以我說啊，你的閒錢果然很多吶。」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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